《立春》：梦想照不进现实

从《立春》这部影片中我们能看到以往许多影片的影子，有《站台》，有《榴莲飘飘》，有《孔雀》，还有《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影片中涉及到《站台》式的大时代跃迁，反映了新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对传统的冲击，几个主要人物王彩玲、黄四宝和胡金泉正如《孔雀》中的姐姐那般有过梦想，但却和《榴莲飘飘》中的小燕一样“英雄无用武之地”，最后只能像“姨妈”那样无奈地接受着平凡的生活。当然能够看到这么多的相似，编剧李樯“功不可没”，因为他恰好也是《孔雀》和《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的编剧！

当然顾长卫和李樯还是王彩玲为核心来组织整部影片的，她一个人贯穿头尾，而其他几个人都仿佛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他们的故事都是片断式的。艺术、梦想和情欲是影片的三大主题，影片中的五个主要人物都是有过梦想的艺术青年（周瑜曾经也勉强算一个）。在那个保守的年代，炼钢厂工人黄四宝整天“不务正业”，去画他的“人体肖像”，他的“北京梦”一次次的破灭，而他的发泄途径也只是喝得烂醉如泥，醒了之后继续画。王彩玲最欣赏他，也最爱他（实际上只爱他一个），而他虽然喜欢王彩玲，但毕竟对方的年龄和长相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标准，以至于他觉得和这样一个女人发生性关系是自己的耻辱，所以他才有了“失去贞操”后大闹学校的一幕。从此他告别了艺术创作，告别了艺术女青年，告别了有关艺术的一切，真正为现实去打拼起来。所以从这个意思上来说，影片中的“艺术”更像是一个对残酷现实的避风港，而他们都被艺术裹住了手脚，成了“装在艺术套子”里的人！

相比之下，同为锅炉厂工人的周瑜则世俗多了。虽然表面上他和黄四宝是哥们，但实际上他是以小人心里来度量四宝，嘴里祝福四宝考上，但心里却希望你小子别考上，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平衡，因为他原本也有过一个不切实际的“艺术梦”。他嫉妒四宝，就是因为四宝还在坚持不懈，而他却早已放弃，所以当四宝去了深圳，他一下子真的高兴起来了，因为没了四宝，他就可以去追王彩玲了。当然他这个小人也是蛮可爱的，那段台词朗诵实在让人笑掉大牙，就这普通话水平还想当播音员？而他对王彩玲的感情也很真切，这比黄四宝和胡金泉都要真，所以用从四宝老妈那里骗来的钱买了一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还很时尚的BP机来哄王彩玲开心，并趁机提出求婚一事，没想到却被对方的一句“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狠狠地伤了自尊，因为虽然他知道王彩玲心里看不起他，但自己总是保留那一丝希望，而四宝走后，这个希望也仿佛变大了许多，可结果却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真可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啊！

除了周瑜之外，影片中另一个向王彩玲求婚的就是舞蹈教师胡金泉了。这也是一个她“看得起”的人物，但仅仅是敬佩和欣赏，并没有什么“爱意”所在。而胡金泉向王彩玲求婚的动机也是不纯的，只不过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正常”，这种动机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如果接受的话，女人眼中的神圣婚姻只能沦为一纸契约。胡金泉绝对是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他那高雅的舞蹈艺术在那个年代根本无法被大众所接受，他也只能当当纺织厂女工的舞蹈老师，还为男人们所不齿，有的说他是“二胰子”，还有的则把他同泰国人妖相提并论。内心极其失落的他最终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发泄，通过在男厕所中强暴女工而“正常”了一回。虽然事后他孤芳自赏的那段舞蹈跳得更加优美动人，却宛如一朵“恶之花”一样让人心里感到不适。而接下来他面对前来探监的王彩玲所跳的一段舞蹈，则更加让人心碎，从他身上绝对可以看到程蝶衣、海上钢琴师这些“不疯魔不成活”的“艺术妖人”的影子！

其实搞艺术的人总是太容易沉醉在精神世界中，他们根本无法甘心于平凡的生活，所以黄四宝一直在画，一直在考，王彩玲一直在唱，一直在求人，还把自己想象为“中央歌剧院的首席女高音”，“要唱到巴黎歌剧院”去。相比之下，另一个怀抱艺术梦想的女青年金贝贝则有心计的多，小小年纪就能编出那么大的一个谎言，为的就是在北京成名，她代表了玩艺术中的另外一种人，她是在“清醒地做梦”。的确，玩艺术是天才很重要，勤奋也重要，但一根筋地往下走却很难成功，只有靠一些特殊手段来帮助。否则没有钱，没有背景的你又怎能在竞争激烈的大城市谋得一席之地呢？

王彩玲其实也懂得这个道理，否则她不会劝那个做着北京梦的酒吧服务生老老实实的工作。但凡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自己反而无法摆脱内心魔障。其实她真的应该感谢金贝贝，是这个“艺术骗子”让她真实地认清了形势，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过来，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哪怕只是杀猪卖肉，也比天天“幻想”要强。而她自己也“帮”了以梵高自居的黄四宝，让这个成天“做无用功”的傻小伙从“笼子”中解脱出来，成了头脑精明的婚托，人是得罪了不少，但钱也赚足了！

影片中王彩玲的唯一一场恋爱，也就是跟黄四宝谈了。在那个计划体制还没有向市场体制转变的大环境下，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中学音乐教师，一个是锅炉厂工人，都属于“正当”职业（那个年代的确太保守了，从联防队员查百姓民居的一场戏就可以看出来）。但王彩玲由于过于沉溺于音乐中，导致性格古怪，再加上相貌平凡（为了演这个角色，“老板娘”蒋雯丽特地增肥三十斤，脸上还点了许多斑点，显得有些“丑陋”），一直是单身状态。可“春天一来，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老处女”也是需要人来爱抚的，正好长相英俊，又有艺术气质的黄四宝点燃了她心中的情欲火种，让她这个春天显得不寂寞。可女追男的结果却是“女强暴了男”，那一夜的翻云覆雨让四宝难以接受，也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幸好自杀未果，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邻居小张老师倒不是一个艺术青年，她和老公一起过着“幸福”的居家生活，王彩玲是她眼中的异类，而她之所以对王友好，其实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像是一种“施舍的同情”。这种潜在想法在她老公突然卷款失踪，她的心理优势一下子丧失之后被王彩玲一语道破，两人间的“友谊”迅速破裂，她很快也搬家离开了这里。王彩玲就是这样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似乎每个人都被她得罪过，而她也一直保持着“孤家寡人”的状态，直到干上卖肉这一行并领养了一个女儿之后，才真正找回了正常人的感觉，可她内心深处呢？也许依然还在幻想着影片结尾处那个登台高歌，受人景仰和膜拜的场景吧！

“谨以此情此景献给王彩玲！”总之，这是一部残酷的影片，处处透露着病态美，将艺术描绘成摧残人性的刽子手。哪怕最后这样一个温情的画面，也都无法让观者感到释怀！